裂呀么裂

【多CP】池鱼(十六)

★【庄季/谭赵/程家/贺陈/微量楼诚】

★前文: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

十六、孔雀先生,自己叫的陛下,自己伺候到底呀。

1/

    新的一天总是从嗅到厨房里飘出来的早饭香气开始,清淡又平常。程皓在厨房里围着围裙举着锅铲打哈欠,陈家明趴在餐桌边枕着手臂打哈欠。庄恕和季白昨晚都没回来,看了新闻后一直坐立不安的三个人围着赵启平询问情况,小赵医生晕坨坨扒着陈亦度,表示庄恕没事,而季白也给他打过电话。

    后来赵启平进房间拿换洗衣服冲凉,在屋子里歪七扭八地乱转,看得几个人心惊胆战,陈亦度冲过去把他扶稳了搀进浴室,又担忧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。正往浴缸里放水的赵启平回过头给他飞了个滑稽的媚眼,表示自己并没有洗鸳鸯浴的习惯,但是如果陈亦度愿意他也可以将就下。那语气像足了地痞流氓,陈亦度被他气得直接给甩上了门,想了想还是照着门板踹了一脚,没好气地嘱咐他伤口别沾水,话说出去了又想起受伤的那个才是医生,摸摸鼻子,回沙发上看杂志,翻几页就伸长脖子瞅一瞅浴室的动静。

    陈家明和程皓的记忆只停留在这里,因为他俩后来实在熬不住了,哈欠连天地上了楼。现在一大清早整个屋子里有响动的也只有他俩,陈亦度房间里没有人,赵启平的房门关着,庄恕的房间空荡荡的。

    陈家明有点不适应这种冷清,踩着拖鞋踱进厨房,把程皓抱住了。程皓无奈的笑笑,“困就再去睡会儿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贴着他肩膀摇了摇头,小小声说:“好安静,有点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程皓笑了一声,知道他虽然看起来对谁都爱答不理的,但相处下来其实是个活泼爱热闹的性格,对喜欢的人极上心。现在赵启平伤了颓了,庄恕季白不知所踪,小炮仗就跟受了潮似的蔫着,格外黏人。程皓一边往盘子里铲煎蛋,一边对他说:“都是成年人,有点情绪起伏很正常。再说了,不是还有我嘛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嗤笑,下巴架在他肩窝,凑过去看他手法娴熟地装盘,“你顶什么用啊?”

    程皓手里锅铲一放,“小没良心的!要不是我学着洗手作羹汤,你跟亦度已经陈尸多日了好吗!”

    “嘁。”陈家明撅着嘴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,又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腰左右晃一晃,“好啦好啦你最能干啦!”

    程皓被他晃得绷不住笑,将热腾腾的煎蛋塞给他,“去,端桌上去,剩下的我盛起来给他们留着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笑眯眯接了盘子,甜甜的哎了一声,又神气活现地往餐桌去了。正铲煎蛋的程皓被他甜得膝盖一软,差点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敢情炮仗成精了之后,炸出来的是糖啊?

    吃早饭的时候也只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,陈家明瞄了眼赵启平毫无动静的房门,鼓着腮帮子低声叫程皓:“嗨,恋爱顾问。”

    程皓抬眼,“嗯?”

    “品平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程皓眨眨眼睛,想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之后忍不住笑,“你呀……我跟你说,以你家小品平的潇洒程度,等伤好了这坎也就过了,你别太担心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捏着筷子小小声槽他:“谁家的谁心疼,尽说风凉话吧你。”

    程皓没再说话,也捉摸不清是默认答应了还是真没往心里去。他只觉得陈家明这个人啊,就是个爱操心的命,赵启平那小子,自愈能力指不定多强呢,没准还得反过来安慰他。沉默半晌,程皓又开了口,“所以,之前跟你提的那件事……”

    陈家明默默端碗挡住自己的脸,“哪件事?”

    “带你去见我爸爸那件事。”程皓抿着嘴笑,“是不是要往后延一延?”

    陈家明放下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他之前带的那几个新人准备要往秀场上送了,这段时间确实抽不开身。不过,等等,见他爸爸?陈家明顿时凶巴巴拿筷子戳他的碗,“不对,没答应你!才多久就去见你爸爸了!”

    “咱俩该做的都做了,就差见我爸爸了。”程皓特别无辜地一摊手,“老头子特想见见你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脸上跟烧起来似的,还知道顾忌着另外两个人没起,压低了声音炸毛:“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?!你你你你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干嘛了!”

    程皓笑眯眯地凑过去把他嘴角的一点油迹抹掉,特别痞地反问他,“那你说,我们还有啥没做?”

    “闭嘴!”陈家明抓住他的手就咬。

    那边赵启平房门咔嗒一响,陈亦度垮着半边肩膀出来了,眼睛都睁不开,一张嘴就是个大哈欠。这哈欠打得十分真情实感,长长的一声把好容易清醒过来的程皓陈家明都听困了。

    陈家明赶紧晃晃脑袋把瞌睡虫赶跑,“亦度?”

    陈亦度拖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,单手捂住脸含糊不清地说:“赵启平个臭小子……比婴儿还难伺候!”

    程皓正在甩自己刚才被狠狠咬了一口的手,看他左半边肩膀和胳膊一直垂着,就问道:“你胳膊……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陈亦度搓了把脸清醒了一点,都顾不上饿直接开始吐槽,“昨晚上那小子,冲完凉抱着马桶又吐又哭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酒吧都喝空了。好心去扶他起来,他就抱住我嚎,妈的嘴里叫的还是他二哥。硬拉着我陪他睡,躺床上抱住我胳膊不撒手,还一沾枕头就睡死了……打了一晚上呼噜!”陈亦度说完就撑住了额头,表示自己心很累,请原谅他见识少,活了快三十年真没碰到过失恋完之后疯成这样的。

    陈家明和程皓对视一眼,快到上班时间了他们得出门,于是站起身拍了拍陈亦度的肩,宽慰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陈亦度软绵绵地呵呵两声,知道他俩是不放心赵启平一个人待在家里。他动了动自己僵痛的胳膊,摆摆手,“你俩上班去吧,我今天不出门了。”

    “厨房里有给你俩留的早餐,”程皓臂弯里挽着外套,站在玄关处换鞋,“趁热吃啊。”

    他话还没说完,陈亦度已经溜进厨房觅食去了。陈家明探着脑袋瞅了眼,只见向来干什么都优雅温吞的陈亦度正抱着盘子大口啃煎蛋,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启平的房门,不由得心疼的说:“亦度这算是当奶妈了吗?”

    程皓搂住他的腰把人带过来亲了一口,又笑嘻嘻把他放开,“那是奶爸。”

    陈家明被他亲得脸上直发烫,推着他出了门。

2/

    厨房里,陈亦度腮帮子鼓鼓地嚼早餐,觉得自己心很累——天天被闪到眼瞎还得留在家里带孩子,这他妈过的是什么生活!刚把盘子放下,沙发上手机就响了,陈亦度浑身一个激灵,才想起今天约了贺涵和厉薇薇去看厂家,赶紧扑到客厅把手机捡起来,来电显示上巨大的“贺孔雀”三个字砸进视野,砸得他脑壳疼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贺涵悠悠然的声音响起,“陛下您可算醒了?上朝不?还微服私访不?”

    陈亦度转了个身摔进沙发里瘫着,刚才吃早餐吃得有点急,没忍住打了个嗝,能想象那头贺涵满脸生无可恋的样子,最后还是带着笑音问他:“这是吃饱喝足啊陛下?”

    “咳,今天我就不跟你们去了,你有什么事就跟薇薇商量吧,你们两个定下来就好。”陈亦度说完,默默地抬头看钟,数着秒针一格一格地走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贺涵好像被天雷劈了一道一样,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,才压低了声音跟他说:“你……你没搞错吧?我跟厉薇薇?”

    陈亦度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,“你跟厉薇薇。”

    贺涵欲哭无泪,“我跟她……我怕我减寿啊!”

    陈亦度又拖长声音嗯了一声,抬起自己的左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,嘴角勾起个笑,反问道:“给朕做事,还怕减寿啊?”

    贺涵顿时义正言辞,铿锵有力地说:“为了陛下,区区寿数算得了什么!”转而声音又蔫下去,还带了上海口音,尾调软软糯糯地拐了个九曲十八弯,非常油腻地给他撒娇,“我是怕万一事情没办好啦,你要不高兴哒……”

    陈亦度被他的不要脸给逗笑了,但语调还是沉了下去,佯怒道:“这点事都办不好,我养你做什么!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,臣一定给您办好!”贺涵没脸没皮地跟他贫嘴,应该是拉开车门又坐进了车里,声音远了些,但是恢复了正常的语气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是出了什么事?病了?”

    陈亦度笑着叹口气,“家里有个大龄儿童伤了,我得看着他。”

    “大龄儿童?”贺涵语气里的滋味儿有点不对,猛地打下方向盘,车子来了个急转弯,“看不出还有个皇储啊?立太子了没?”

    陈亦度没见着他的人都被他这语气酸得倒牙,不由感慨贺涵真是生了把好嗓子,什么情绪被这声线一渲染都是能放大了渗进人心里头去的,大概唱歌唱戏朗诵念诗都不在话下,坑起人来的时候这声音又显得特别有安全感,可谓是一骗一个准,就跟他那衣着相貌似的,看起来骚包又可靠,为了他眼里那一时半刻情真意切的慰藉,也是可以心甘情愿把真假暂时放在一边的。

    陈亦度一如既往琢磨不透他,不知道他这话里是想试探什么,干脆直接跟他说:“哎,就是室友今天不舒服啦,我得在家看着他。你跟薇薇有事好好商量,别一点就着,听见没?”

    贺涵咕哝一句:“也不知道是谁一点就着……我招她惹她了……”

    陈亦度举着手机望天:“我哪知道你怎么招她惹她了?我不管,事情没办好你就滚吧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没有道理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他妈还企图跟我讲道理?”陈亦度虎着脸说道。

    贺涵充分展示了大丈夫能伸能缩的好本领,顿时软绵绵地跟他讨饶:“好好好,都听你的。我开车去接厉薇薇呢,先不聊了啊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后陈亦度仰着脸躺在沙发里发呆,平时跟贺涵聊天能见着人还好,他那张脸还能分散下注意力。一旦跟他在电话里联系,那把声音就直接呼啦啦毫不讲理地涌进脑子,塞得满满当当,动一下都能哐当响,还有自带回音。他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脑子里循环播放,不论是语气轻重缓急的变化,还是放轻了划过耳膜的气音,都又温柔又霸道地占据了所有思绪。陈亦度捂住脸,这个人是真不知道自己声音好听呢,还是假不知道?讲真,他去跟人谈生意完全可以把脸兜起来,就用这把声儿,都能把人给忽悠得排着队往坑里跳。

    见过美貌能当武器的,没见过声音能顶得上千军万马的。

    造孽。

    “讲完电话啦?”赵启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溜出来了,靠在墙边看着他,“你们大人还能一边谈正事一边调情啊?”

    陈亦度脸一烫,跟做贼被抓包似的弹起来,“谁调情了?!不是……你怎么起来了?”

    “起来放水。”赵启平笑嘻嘻晃进了洗手间,精神还不错,“结果听到了辣耳朵的东西……啧啧啧,还陛下呢,角色扮演不要太有情趣喔……”

    陈亦度在他哗啦啦的水声里咬牙切齿,巴不得拉开门冲进去照着他屁股踹一脚。

    什么叫熊孩子?这就是。

    陈亦度捂住脸又倒回去,真不知道明楼明诚那么深沉稳重的两个人怎么养出这只活宝的,他想起昨晚上赵启平抱着自己一声声喊“二哥”的样子,再想想甚至都不需要眼神交流就能互通心思的明楼明诚,好像又懂了些——大概只有铜墙铁壁足够坚固,才能让被保护的人足够柔软吧。

    但是这小孩儿柔软完了之后就只剩欠揍了。

3/

    “三哥和老庄还没回来吗?”赵启平洗漱完出来,晕坨坨地走到沙发边坐下。陈亦度抖开昨晚上陈家明落在这儿的毯子给他披上,回答道:“没呢。”想了想,又问:“饿吗?程皓给你留了份早餐。”

    赵启平捧着杯热水笑眯眯点头,陈亦度转身去了厨房,赵启平的笑容立刻淡下去。睡够了脑子恢复运转,他想起回医院的路上,小护士跟自己说的,钟教授……大概是遇难了。庄恕跟他那么亲,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。三哥大概还在工地那边处理后续的事,他俩肯定见不了面也联系不上,老庄那个包子一样什么都往肚子里憋的性格,也只有对着三哥才能放松些,现在……赵启平揉揉额角,他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算了。

    陈亦度端着还温热的早餐放在他面前,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还晕呢?”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赵启平抬起脸对他笑笑。

    “庄恕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陈亦度很平静地坐在他旁边,打量他两眼,手里拿着手机不停地翻转。

    “他很敬重的一位老前辈离世了。”赵启平低声道。

    陈亦度点点头,又抬手摸摸他后脑,顺便薅了薅他异常柔软的头毛,“节哀。”

    赵启平眨了眨眼睛,眨掉里面聚集起来的水汽,埋头大口地吃早餐。他记得昨晚上自己失态的样子,抱着陈亦度大喊二哥。在他看来,陈亦度确实跟他二哥很像,单是艺术天赋这一点就足够发展出更多的相似处,他们一样安静又温柔,足够聪慧也足够包容,安慰和照顾都是平淡的,甚至会有些简单和冷漠,但是却能让人心里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相较于苍白无力地“没事,总会过去的”,他们更倾向于告诉别人“接受它,往前走”。

    挺残忍的,但是很有用。

    赵启平吃完早餐又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,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。陈亦度只不过上个楼取笔记本电脑的功夫,这只镇宅活宝又睡得直打呼噜了。他叹口气,这真是带小孩儿了,但还是走过去帮他把毯子盖好,又把他脑袋底下放歪了的抱枕扶正,抽了纸巾给他抹嘴,最后还顺手捏了把他的脸泄愤。

    虽然嘴上说着做甩手掌柜,陈亦度还是尽职尽责地跟贺涵和厉薇薇保持联系,那两个冤家路窄的今天都格外听话,终于有了点成年人的样子。陈亦度松下一口气,他俩要再那么吵下去,这店也别想开了。事实是,只要智商不坐过山车瞬间跌进谷底,那两个人某种程度上还是相当聊得来的,很多见解也一拍即合,陈亦度坐在电脑前简直要热泪盈眶。

    快中午的时候庄恕回来了,头发也是乱糟糟的,脸色苍白,眼圈黑得堪比熊猫,背着包,提着一袋子菜进门,看到陈亦度还愣了会儿,“亦度?”

    陈亦度冲他摆摆手,指了指身边睡得不省人事的赵启平。

    庄恕把菜放进厨房,又回了房间把包放下,换了套干净清爽的家居服才出来,手里拿着药和纱布。

    陈亦度歪歪头,庄恕示意他——边儿去,给他换药。

    可能是庄恕的气场跟陈亦度相差甚远,他一靠近,赵启平就自动自发地醒了,迷瞪着跟他对视,庄恕拿镊子揪住他额角的纱布,猛地一撕——

    赵启平嗷了一声,陈亦度坐在沙发另一头默默地喝咖啡——啊,爽。

    庄恕给他换了块新的,凶巴巴地按住他,“躺好!昨晚还能忘记去拿药?服了你了!”

    赵启平委屈的辩解,“那你得照顾照顾我碎掉的小心肝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照这样下去,你的心肝得碎几回?”庄恕冷笑。

    “哇你这是在咒我吗?!”赵启平乖乖仰躺着跟他贫嘴,一边贫一边偷眼看他的脸色,是苍白了点、无神了点,不过好像也没有到要死不活的地步?受了重大打击之后恢复得好像还挺快?就是真的不开心,整个老庄都黑化了,白面馒头变黑米馒头的那种黑化。

    赵启平突然想起钟西北跟自己走在小路上时说的话,还有钟西北最后看着庄恕背影的那一眼,与其说是欣赏,不如说是遗憾和不舍。遗憾什么呢?为什么不舍呢?钟教授话里话外透出一种早就料到会出事的坦然,仿佛把那个合影当做跟庄恕的告别似的,而他又怎么知道路上会出事?赵启平看了看庄恕,庄恕正板着脸给他把纱布固定好,弄完之后还给他不轻不重地弹了个脑瓜崩儿,“小孩子别瞎操心。”

    那头陈亦度又举着手机起身上楼去了,于是赵启平勾住庄恕的衣袖小小声说,“那天合影的时候,你不是走了吗。”

    庄恕收拾东西的手一顿,“嗯。”

    赵启平小心翼翼地接着说,“钟教授后来找我说了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啪的一声,药瓶掉在了地上滚出去老远,庄恕赶忙弯腰把药瓶捡起来,才稳住心神问他:“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说……”赵启平的记忆也有些混乱,“他说,只希望你不要太固执了。”

    庄恕愣了愣,转而又笑了一声,拍拍赵启平的额头,“再睡会儿吧,我去做饭。”

    “哎,三哥他联系你没有?什么时候回来?”赵启平又拽住他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庄恕摇了摇头,扯过自己的袖子,“你睡吧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?!这人从来都恨不得跟三哥合二为一同进同出,这时候说不知道?赵启平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——你俩搞啥呢?

4/

    季白还留在出事的工地里,查一个突如其来的案子。非常不凑巧,正是山石滚落,砸翻大巴车致医护人员死伤的那起案子,说白了,他在查钟西北的死因。

    清理道路和事故现场本来是交通科的事,可是交通科的同事在清理时,敏锐地发现,砸中大巴车车头的那块巨石,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建材碎片,并非是山石。而且建材表面有新鲜的被撬动、捆绑、搬运的痕迹,其他块头较大的山石表面也找到了类似的痕迹。交通科立刻通知了就在现场附近的季白,季白带着队员一看,这起事故十有八九是有所预谋。再等交通科的专家分析过山石的构造,便确定了这起事故中较大块的山石都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。

    交通科功成身退,季白倒是苦了脸——这……人在山间坐,案从天上来啊。

    大巴车侧翻的时候,他就急得恨不得直接摔了警徽跑下去把庄恕和赵启平拉出来,可是工地里还有后续的事情要他们看着,只能抓心挠肝地等,给庄恕的电话发了疯似的打了十几个,打得通,但是没人接。赵启平的电话也没人接,他焦灼到近乎绝望,后来还是辗转着联系上了仁和医院里认识的人,才得知了两个人都安全和钟西北不幸身亡的消息。他刚要给人家道个谢,手机很悲惨地没电了。还没来得及骂脏话,交通科又火急火燎的找来。

    天刚蒙蒙亮,他只好投入到突如其来的案子中去。

    大巴车侧翻,受伤的人并不多,而且除了司机,都是轻伤,伤重身亡的只有钟西北一人,且那块建材掉落的位置正对着钟西北的位置,这也太巧了。季白了解完事故经过之后,揣着兜冷着脸站在事发现场,四处望了望,走到山坡边,挽了袖子开始往上爬。赵寒在山坡下站着,“头儿这心情是一落千丈啊。”

    “换你你也一落千丈。”姚檬拧住他耳朵把他拎走,“看人家干什么,没事儿做啊?工地里的人都安排好了吗?要是有人趁机溜了,你看师父扒不扒你的皮!”

    季白往山坡上走,这里经过滑坡之后,本来就不多的树木更加稀疏,更有被拦腰折断者可怜兮兮地枯站在季白眼前,为数不多几棵还完好地也歪歪斜斜地倒着,第一次滑坡后已经清理过这一片,稍大的石块都被运走,更别说路边那种块头的。一夜暴雨后山坡上又是一片湿滑泥泞,丝毫找不到巨石滚落过的轨迹。然而没有轨迹才更让人起疑——那种个头的石块滚下去留下的痕迹,不是一场大雨能轻易冲刷掉的。为什么不留着呢?明明留着反而更能迷惑警方。还有这起案子发生的时机,如果是大巴车来的路上就出事,或者是志愿者队伍往山上走的时候出事,都更加隐蔽且不容易让人怀疑,为什么非要等回程的时候?

    季白一边想一边小心地往上走,突然弯腰扶住一棵树的树干,手指轻轻划过一道痕迹——是绳索捆绑后留下的痕迹。他直起腰,皱眉盯着那道痕迹看。

    “师父?”一个声音从山坡下传来,季白思绪被打断,低头看去,许栩正往上爬。

    “你下去。”季白皱着眉冷声道。

    许栩动作顿了顿,抬起头,“已经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季白啧了一声,往下走了几步,伸手把她拽了上来,拖着她站在那树干前,把自己刚才想不通的问题又说了一遍。许栩敲了敲下巴,“那只能说明……”

    季白洗耳恭听。

    “嫌犯很仁慈。”

    季白瞪她一眼——你也学会贫嘴了?

    许栩一脸认真,“我说真的。志愿者们是救了人之后才走的,这样可以减少工地内部人员伤亡,而且只有钟教授一人死亡,说明嫌犯目标准确,尽最大努力减少其他人的损伤。不仁慈吗?”

    季白想了想——无力反驳。

    “还有,嫌犯这些线索都做得太刻意了,该清理的没清理掉,不该清理掉的反而清理掉了,要么就是蠢,要么就是故意让你查下去。”

    季白沉默。

    许栩那双通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季白看,“师父?”

    两个人的耳机同时响了响,季白一拍她的肩,“走吧,去赵寒那边。”

    赵寒他们把还留在工地的工人都集中在一个安全的空地,拿着名单一点,发现有一个人不在,赵寒便立刻派队员去找,最后在一个偏僻陡峭的山坡上找到了一个畏畏缩缩往下爬的身影。

    这个人叫刘勇,是工地里的一个工人,外地来的,黝黑而干瘦,被带回来后很识相地双手抱头蹲在一边,一双眼到处乱瞟,说话时操着浓重的口音。在季白和许栩到来前,他已经把事情交代了大部分。简而言之,就是对前老板的各种恶劣行径积怨难平,一直想着要报复,可是又苦于找不到机会。那么巧,工地塌方那一晚有人找到了他,给他一把刀,跟他说,只要在志愿者车队回程路上守在山坡的树林里,按指示的时间割断绳子,就可以除之而后快。

    在场的队员们听了这口供都心情复杂——该说他蠢呢,还是该说他单纯呢?给把刀就直接拿来用,只说了一句的话就信了?不过转念一想,要是他不是那么蠢,背后那个人估计也不会用他。

    季白来了之后,赵寒又踹踹刘勇,示意他再说一遍。两遍口供除了用词有少许出入,描述的前因后果都对得上。许栩在一边点头,“说的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季白则一直盯着刘勇看,他冷下脸来的时候简直宛如修罗,一双眼睛黑洞洞的能直接望进人心里去。刘勇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世面,一对上季白的目光被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,踢蹬着腿往后退,带着哭腔含混道:“我真没撒谎!我能说的都说了!”

    “也没有说你撒谎啊,那么紧张干什么。”季白云淡风轻地说,一边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,一边蹲下身跟刘勇平视,“你知道,你割了绳子之后,死的是谁吗?”

    他此刻的目光比刚才还要深沉几分,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显得圆而摄人,嵌在微微凹陷的眼窝里,透亮地看着刘勇。尖而翘的下巴往里收,嘴唇也抿着,好像整张脸就剩下这么一双眼睛,在最深的梦里也能一直悬在后肩,让人脊背发凉又不敢回头,被追着往前跑又死都甩不掉。刘勇已经被吓到牙关打颤,牙齿相击的咔嚓声里漏出一个字来,“谁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位老医生,救人无数。”季白看着他,轻声道。

    刘勇此刻的表情要哭不哭,撑着地面的手臂都在抖,反复说着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许栩一直在旁边看着,她不是没见过季白火力全开审犯人的样子,但是一般都以逻辑和技巧为主,像这样直接用气场来压制的,今天还是第一次。大概是真实的动了气,一旦找到宣泄口,所有的煞气都猛地涌了出来。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,季白想在这里亲手把刘勇解决掉。

    刘勇的哭嚎让季白清醒过来,他撑着膝盖站直,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过了头,可能是曾经见过庄恕在钟西北面前毫无防备又敬重乖巧的样子,不由得对钟西北也带了敬重,当知道事故背后是这么一个人的时候,情绪一时间刹不住车。

    季白自我反省了一会儿,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温和了一点,还多了些不耐烦,“别喊了。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?声音?他给你的东西呢?在哪里?”

    刘勇显然还没回过神来,好像被吓到灵魂出窍,只顾着嚎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所有队员看着刘勇被吓得丢了魂的样子都有点懵——这可咋整?然后齐刷刷瞄季白——头儿你玩儿脱了你知道吗?而季白正一个劲儿薅头发,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狂躁地原地转圈,转了两个来回猛地面向刘勇停住,怒吼道:“闭嘴!”

    刘勇真的就闭嘴了,顺便眼睛也一闭,直接厥了过去。

    空地上的工人们瑟瑟发抖——白日见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?

    队员们则表示——见多了就习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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