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呀么裂

【蔺靖】浮生六记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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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苦短,哪有什么好记的。

1/祭旧友

    『初见景琰,惊为天人……』

    “写什么呢?”身边压下一片阴影,几缕发丝搔在颈窝肩头,淡淡的酒气扑上侧脸。

    蔺晨难得有些慌乱地扔了笔又把纸拂到一边,揽住萧景琰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侧,然后悄悄地把纸揉吧揉吧,扔进远处的纸篓里。

    萧景琰歪着脑袋斜眼瞧他。

    与他相处多年,蔺晨毫不费力从他表情里读出句子来,这个表情翻译一下大概就是——又瞒着朕搞些什么破事儿啊?当然,蔺晨现在也能毫不费力就把他的毛捋顺,笑嘻嘻地晃晃他,“在编一册书,这页写得不好,留着没意思。”

    上次找这个借口的时候,萧景琰从纸篓里翻出一张上色上了一半的所谓“美人出浴图”,本来还打算赞两句人物表现不错,直到看到那张半掩半露的脸正是自己;上上次找这个借口的时候,萧景琰从炭炉里抢救下半张纸片,字是好字,就是写的东西还没看两行就让萧景琰从脖子红到脸颊。

    这回又是什么?

    萧景琰下巴搁在他肩窝,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那纸篓里瞧,他觉出蔺晨搂着他的力气比平时大了些,就知道这人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看。往常那几次都是巴不得自己扑上去看个来回才好,这次是真的不乐意。

    那不看便不看,不过逗逗他还是蛮有意思的。萧景琰的眼睛又滴溜溜转一圈,从下往上瞅着蔺晨。

    也不说话,就是看着。

    蔺晨最受不了他那双眼睛,抱着人哄:“真的没什么,我给你看别的?”

    萧景琰实在是喜欢他无奈的样子,也不想着那张废纸了,捏住他两边脸颊扯了扯,“不看了。”

    蔺晨抓住他冰凉的手叹气:“真不看了?陛下可别跟以往似的秋后算账。出尔反尔有失君威啊。”他心里也叹气,景琰在皇位上坐了三四年,再耿直的性子也得跟翻花绳儿似的学会几种七拐八拐的花样,不然哪里镇得住那些阴险狡诈的老狐狸。大抵是他有情有义没脑子的形象深入人心,平时要么沉默寡言要么不苟言笑,偶尔耍起心眼来还真能出其不意。有些人打一顿就好了,有些人不用阴招损一损折掉几根筋骨,是永远也不会痛的。

    回想起被陛下耍过的那几回,蔺晨将他的手捏得紧了些,有点小自豪——陛下耍心眼这方面,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呀。

    萧景琰喝了点酒之后比平时格外可爱些,表情也生动起来,就任他拢着自己的手,笑吟吟地反问:“朕在你这儿还有什么君威可言?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浓眉微微抬起,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带出点雷霆万钧的气势来,没见过世面的人怕是还没来得及感慨陛下美貌就先被他的气势压垮。可蔺晨非但不怕,反而喜欢得很,凑上去对他的嘴唇又亲又咬,“非也非也……陛下在草民心中重之如山,非海枯石烂不可移也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,手指探下去戳戳他的肚子,“蔺阁主在朕身上也重之如山,非天崩地裂不可撼动也。”

    修长的手指又被抓住,十指交叠着继续往下,两人的唇似触非触,留出的空隙恰巧够蔺晨送出一句带着笑的话,“压稳了,就跑不掉了。”

    气音轻飘飘的散开,又重重地压在萧景琰心上。他推推身上的人,随即放弃——好家伙,还真就这么被压稳了。

    蔺晨心满意足准备将今晚的宵夜拆吃入腹,谁知刚把人抱起来压进被褥里,外面突然响起一串慌乱的脚步声,间或传来一两下金属相击的脆响,随即又是一声极压抑极痛苦的闷哼,此后又一切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萧景琰仰面在床上躺了会儿,眯着眼睛看撑在他身上的蔺晨。蔺晨没有看他,半侧着脸看着床外,其实掩了面屏风什么都瞧不见,他的目光却锐利得能把玉屏风凿出两个洞来一样。这夜寝殿里没有把窗关严实,夜风溜进来,兜着床帐一点一点地晃。

    两个人都沉默,外面又突然疾风骤雨般传来一阵踏步声,蒙挚沉稳洪亮的声音隔着整个寝殿遥遥传来,像是湖面投了石之后的水纹,推着空气一圈一圈挤进萧景琰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“陛下,刺客已经抓住。果真是大渝质子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推开蔺晨,撑着身子坐起来,随意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外殿只有蒙挚和伏在血泊里的大渝皇子,禁卫军隐在殿外长阶下的夜色里,铠甲反着森森的光。萧景琰大概是觉得有点冷,拢了拢袍子才发现这是蔺晨的外袍,比自己的都薄了些。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有些模糊,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晰,敲进耳朵之后会在脑子里留下回音,“还记得是谁把你送过来的?”

    伏在血泊里的少年一字一句地回答他:“梅长苏。”回答得太慢,咬字太清晰,反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。

    萧景琰继续问:“还记得当年梅长苏是在哪里把你抓住的?”

    少年不回话了。是在大渝的地牢里。那年他十岁,父亲莫名其妙背了个谋逆的罪名,全家人莫名其妙被投进了地牢判了死刑,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梅长苏暗中带回了大梁的营帐。于是,就这样,莫名其妙地躲过了死劫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他是毁了你还是救了你?”萧景琰又问。

    少年依旧不回答。

    “你来之前,跟庭生告别了吗?”

    少年的嘴唇动了动,“嗯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垂着头看他,“养虎为患也好,放虎归山也罢,你回大渝后,路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走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大渝质子深夜潜入皇帝寝宫,意图行刺,未遂。”萧景琰闭上眼睛,“卒于禁卫军箭下。”

    少年在血泊里缓缓地喘息,“……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当在地狱里游玩了一圈再回去探望故人吧。”萧景琰歪过脑袋笑了下,似是想起了什么很值得高兴也很值得怀念的事,眼神有些恍惚,“你的时间还多着呢。——蒙将军,后面的事,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蒙挚抱拳,“谨遵陛下吩咐。”

    蒙挚和一直候在殿外的列战英带着假死的大渝质子离开,换了侍人进来清理血迹,高湛迈着细碎的步子走来,轻声道:“陛下还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“都回去休息吧。”萧景琰看他衣冠齐整,不由又问,“公公可是还未歇息?”

    “年纪大了,睡不着呀。”高湛笑得有些无奈。

    “回去吧,辛苦你大半夜跑一趟。”萧景琰说完,就又拢着袍子往内殿走。

    蔺晨颇有些委屈巴巴地背对床外侧躺在龙床上,尽力拗出一个玲珑有致一起一伏引人遐思的背影,然后手一撑下巴,定住。定了许久也不见他陛下回来,不由更加委屈巴巴,他一边听着外殿的动静,一边苦恼地望着明晃晃的床帐,这时才觉出早些时候的欣慰和欢喜都慢慢搅成了一种惆怅。

    他一直以为他很了解萧景琰。他知道景琰心里的那杆秤是什么样的,就像他当初和梅长苏一拍即合一样。早些时候萧景琰还需要他教一些平衡利弊和打太极的法子,到了后来越来越得心应手,蔺晨也懒得再蹚朝事上的浑水,就全不过问了。可是现在一听才发现,景琰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已经慢慢地改变了那么多,而自己又恢复成以前那个不问世事的模样,对他的改变一无所知。说是陪他,其实也只是又一次将他一个人扔在那个位置罢了。

    他知道萧景琰今夜为什么喝酒,明天是梅长苏的忌日。但是他明天还要上朝,还要保持清醒,便只能今晚喝。蔺晨不甚在意生死离别这些,在他看来,长苏走了反而是解脱,他作为医者早已见惯别离,但是景琰不一样。

    景琰也知道这对长苏来说是解脱,可他是真的不舍。失而复得,得而复失,太痛了。

    蔺晨默默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长苏啊,我突然也开始想念你了。

    萧景琰拐过屏风就看到自己龙床上拧着个妖精,不由喷笑出来。

    蔺晨憋着一口气,“陛下可算是回来了?”

    萧景琰抱着胳膊站在床边,“你再不好好躺着我就去别处睡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!”蔺晨怒了,干脆就这么定着,“我等了你那么久!这个姿势很累的!不好看吗?”

    萧景琰按住抽搐的嘴角,“你这个姿势太美,我舍不得往床上爬。”

   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?怎么听都不对啊?!蔺晨怒而回头,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”

    萧景琰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袖子,瞅着他笑,“你以前也不愿意躺在这上面。”

    今天的景琰好像格外爱笑?蔺晨眨巴眨巴眼,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在嫌我心眼多了没以前好玩吗?”萧景琰将蔺晨的袍子甩了甩挂回屏风后面,然后迈腿一跨跨进龙床里侧,窸窸窣窣地翻被子,“哎你挪一挪,压住被子了。”

    蔺晨挪了挪,摸摸鼻子。

    萧景琰斜眼瞅他,把捞出来的被子又展开,先把蔺晨那边给盖住,“以前嫌我没脑子,现在嫌我心眼多,谁才是一国之君啊?我怎么老是被嫌弃?”

    嗯?蔺晨眨眨眼,看着景琰在他旁边啪的倒进枕头里,不胜疲倦似的盖住眼睛,不由又往他那边蹭一蹭,又挪一挪,伸手过去,给他揉揉额角,软绵绵的讨饶:“陛下,草民知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哪里有错?”萧景琰笑了一声,“你不会错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蔺晨继续软绵绵地哄他,“我不该将你一个人扔在那个位置上受尽天下指摘,不该看着你日渐长进就全然放心不闻不问,不该三天两头往外跑害你独守龙床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脸没皮。”萧景琰握住他的手,半睁开眼睛,迷迷糊糊的盯着蔺晨看了会儿,“其实……我也没有怪你。责任既然担起来了,就应该担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想陪你。”蔺晨凑过去亲亲他,“真的陪你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笑笑,“以前小殊也这么说过,祁王兄也说过。”

    蔺晨不说话了,不是无话可说,是有的话不必说。

    诚如刚才萧景琰对大渝质子的那番话,路还是得一个人走的。

    可是陪着你就是我要自己走的路。

    其实萧景琰是很恋旧的人,旧景旧物旧事旧人,在酒后夜里就会一浪又一浪地翻涌上来,将人淹进浑水,直把脸按进淤泥里,不到窒息不罢休。不说是因为不想徒增伤怀,酒醒了夜尽了,还是要起身朝着白天走去的。以前觉得白日太漫长太空荡,现在有个人在背后看着或者在身边跟着,又好像天地混沌宇宙苍茫都只缩成了一条路,从两人脚下延伸出去。没有尽头便没有尽头吧,就两个人,能走多久就走多久。

    萧景琰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枕边人细细碎碎的念叨,“说起来,这是我当甩手掌柜之后,近两年来第一次听你这么正经的讲话……好有纪念意义……啧,大渝那小狼崽子就这么放回去,你是真不怕他反咬一口啊……都跟你说了脑子里有情有义也得有点智慧……你就真不打算派点人跟着他……到时候庭生跟他对上……你看庭生是出兵还是求和……”

    萧景琰想说等他俩对上那会儿,朕都跟你云游四方去了……谁管得着他俩……朕重塑大梁根基是白折腾的吗……

    困意太猛,萧景琰还是没把话说出口。只来得及挥手给他一掌,将滔滔不绝的絮叨拍回他嘴里。

    次日萧景琰下朝回来,又碰上蔺晨正伏案疾书,于是走过去踹他一脚,“写什么呢?”

    蔺晨笑眯眯给他看。

    纸张右上角赫然五个字——“美人侍寝图”。

    萧景琰这回聪明了,忽略身子先看脸。

    妈的还是自己。

    高湛在外殿候着,只听到里面一阵接一阵的哐当乱响,混着某位江湖客卿的哀哀求饶。

    后来蔺晨将皇帝陛下打发去批折子,自己任劳任怨又认命地收拾战场,悄咪咪把一张纸翻来覆去折好几回,塞进袖筒里,又借着出去给陛下端汤的机会把纸交给琅琊阁的暗线。

    萧景琰等他走了,从袖筒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来,皱皱眉,刚才抢得有点急,撕坏一个角,不过字迹是完整的。

    『初识景琰,惊为天人。相处三日,只觉此人正如长苏所言,实为有情有义没脑子之绝对典范。奈何身受长苏所托,且其眉目实在好看,不得已在金陵多留两年。虽事事相争,然日夜相对整整两载,渐渐倾心,实在不舍。表露心迹时正值春日,景琰听毕只弯眼一笑,顿觉这金陵繁花盛景,皆因他一人而已。』

    萧景琰的嘴角弯了弯,将纸细细展平,又动作轻巧地叠好,塞进书案下的暗格里。

    琅琊阁内负责整理阁主偷偷藏下来的纸张的小童很不解——这回咋是张白纸?怕不是又偷偷用药水写了些什么会触怒圣上的混账话?

    再后来蔺晨抽空回琅琊阁编书的时候翻出这页空白,气到咬着牙笑。

    这手快的功夫真是深得长苏真传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-第一次写文,随手胡编,狗屁不通,纯属瞎写,请勿嫌弃QAQ

    -跟沈复的《浮生六记》没有什么关系系列。

    -就是想写一个特别会撩鸽的琰宝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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