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呀么裂

【蔺靖】花开迟(下)

设定及前文:在这里。

1/

    蔺晨在林府住了三四天,每天睡睡吃吃,然后等在院子里发呆。等送信的鸽子,等那三个热热闹闹的人。刚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林燮忙进忙出的,偶尔笑问一句今天心情怎么样,蔺晨木着脸回答不错,又两天过去,连林燮也不见踪影,更别提那三个绕着他团团转的人。

    蔺晨觉得这日子太没意思了,墙是白的灰的,瓦是青的黑的,树干干瘦瘦的,连鸟毛也没有几根。他自己就穿着一身无趣的白色坐在院子里,头上顶着的天也是灰蒙蒙的。莫名其妙就想起萧景琰那身艳丽的红色,在寒风凛冽里炸开,连带着整个金陵城都有趣起来。蔺晨揣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最后还是默默地出了门。

    一出林府大门他就懵了——这哪儿跟哪儿?人又多路又多的,回头看看,他连自己从林府哪个偏门出来的都不知道。蔺晨愣在原地冒傻气,头顶上飞过一只白花花的胖鸽子,在林府上空徘徊一会儿,又扑棱棱地飞到了蔺晨面前,左右晃晃,落在了他手上。

    蔺晨瞄它一眼,把父亲给的纸条打开,抬眼一看——“儿啊……”差点把纸条扯断,蔺晨对父亲的语气一向很是嫌弃,但只能接着往下读,“在金陵一切可好?爹娘很想你啊。”说得好像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一样。蔺晨把纸条揉吧揉吧塞进了袖筒,肩头的胖鸽子梳理完羽毛,又扑棱棱地飞走了。蔺晨望着那团影子越飞越高,灵机一动,仗着自己身法好,悄无声息地上了林府的院墙。

2/

    祁王府里,萧景禹正负手站在廊下,看院子里三个小的咕咕哝哝摆沙盘。今天萧景禹要跟他们一起讨论春猎时的布防事宜,反正时日还早,林殊就提议一起按金陵城的地形摆个沙盘。这工作他们跟着赤焰军出兵的时候做过,大多人觉得枯燥乏味的活儿这几个小孩倒是很享受。

    萧景禹也就随他们去了。

    现在,霓凰正捧着一张金陵地形图,站在一边指挥林殊和萧景琰把沙子堆成相应的地形。

    三个小孩唧唧喳喳的,沉浸其中也没理会四周发生的事。萧景禹却听到了房顶上传来了轻微的踩踏瓦片的声音,他默默走到回廊外抬头看了眼,屋脊后冒出一张脸,生得白白净净很是俊俏,眼角微微上挑,只可惜嘴唇很老成地抿着,一双眼正戒备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萧景禹觉得这孩子有趣,就冲他招了招手,示意他从屋顶上下来。

    蔺晨往后退了退,觉得这人有点像狐狸。

    萧景禹歪着脑袋看他半晌,最后也没办法了,只好又退回廊下,去看院子当中的沙盘。

    “摆完这边就差不多啦。”霓凰捧着地图小小声嘟哝了一下,“你们速度越来越快了,不好玩。”

    “哎下次换你来行了吧。”林殊拍着手站起身,伸开了双臂就是一个大大的懒腰,“哎呀——本少爷的腰啊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突然瞄到对面屋顶上有个熟悉的脑袋,蔺晨跟他的目光对上,明显笑了下。林殊看了眼背着手走进屋子里的萧景禹,又看了下蹲在沙盘边做最后检查的萧景琰,眼珠子一转就有了坏主意,伸手把霓凰往后拉了几步,然后示意蔺晨赶紧趁这时候下来。

    屋顶的瓦片化了雪湿滑湿滑的,一不留神就可能崴到脚,蔺晨小心翼翼地翻过屋脊,顺着屋顶的倾斜坡度慢慢滑下来。

    林殊又扯着霓凰往后退了一点,默默看着蔺晨的鞋尖磕到了一片不稳的碎瓦,随即就整个人失了重心栽倒下来。蔺晨在屋顶上赶紧保持平衡,可是脚踩到屋檐边缘时不慎踏空,身体又是一歪,就这么栽进了院子当中的大沙盘里。

    蹲在一边的萧景琰被沙子扑了满头满脸。

    蔺晨摔下来时拧着身子减了点冲击力,可是也疼得够呛,一身白色衣裳在沙子里滚了几圈,刚才还是翩翩佳公子,现在狼狈得不像样,呆坐在沙盘里跟萧景琰对视。

    “林殊!”萧景禹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林少爷又使坏了,赶紧趁萧景琰和蔺晨都没反应过来把他叫进屋里,免得一会儿被揍得鼻青脸肿不好跟林将军交代,“你给我过来!”

    林殊没成想蔺晨会摔成这样,很是抱歉地吐了下舌头,默默地躲到了萧景禹身边。

    院子当中两个泥人对视着,萧景琰眨眨眼,有沙子顺着动作掉进眼睛里去了,又痒又疼的伸手就要揉,结果被蔺晨抓住了手。蔺晨想伸手帮他,结果自己手上也不干净,眼见着萧景琰眼圈儿都红了,一时着急直接凑上去帮他吹了下。

    萧景琰泪眼汪汪地问他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来找你们玩。”蔺晨皱着眉仔细看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这种玩法,真是有趣。”萧景琰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哭,挤眉弄眼的,整张脸都皱在一起。最后还是霓凰捧了张帕子急颠颠地过来给他擦脸,又流了几行很是少见的热泪才没事了。这么一闹,也到了午饭时间。两个厨娘合力端着口大锅进了院子,香气在每个人鼻尖勾了下,勾着他们直往屋子里瞅。

    萧景琰跟蔺晨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跑,萧景禹赶紧拦住他俩,说道:“景琰你先带蔺少阁主去把衣服换了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乖乖地应了,领着蔺晨一边往另一个院子走一边用手肘捅了捅他,“哎,你刚刚掉错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应该掉进那口锅里去。”萧景琰跑前几步又回过身,冲着蔺晨笑道,“今天午饭吃馄饨!”

    蔺晨愣了半晌,直到萧景琰哈哈哈地笑着跑远了,才扬着袖子追过去,“萧景琰!!!”

    萧景禹被这声怒吼震得一个趔趄,站稳后忍不住摸摸额头——以前也没见景琰这么调皮啊。

3/

    萧景琰指着一间屋子把蔺晨推了过去,“衣服就在柜子里,你自己找身合适的。”说完,自己也很是嫌弃地拍着胸口的泥沙往另一间屋子走,萧景琰对祁王府再熟悉不过,很快就换了件外衣,回到院子里等蔺晨。

    天气还是冷得很,天空是灰蓝灰蓝的一片,偶尔飞过一只鸟,萧景琰背着手歪着脑袋看了会儿,不知东海那边的天空和时节会不会与金陵有所不同。

    那边蔺晨推开门出来了,萧景琰听到动静回过头,顿时移不开眼了——是不是金陵城的春雪就是为了蔺晨而下的?雪白的披风雪白的衣裳,雪白的绒毛裹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,眼里还有点嫌弃,伸着手臂挽了挽略长的袖子。

    可能是萧景琰的目光太过直白灼热,蔺晨顿时脸红红,刚挽好的袖口又滑了下来,“你看我做什么?”

    萧景琰道:“好看呀。”心里却想,笑起来更好看。

    蔺晨无言以对,只顾埋头去挽那截滑而宽的袖口。萧景琰的直白总是让他无法招架,比如之前那句“馄饨”。萧景琰见他笨手笨脚的,失败了几次就有些不耐烦,赶紧自己上前一步去帮他把袖口轻轻折起来又压紧。蔺晨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,萧景琰一靠近就不由自主地想躲,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距离太难得,根本舍不得挪开。于是只能屏住呼吸,微微收着下巴,安安静静地去看萧景琰垂下的眼睫。

    翘而浓密的睫毛,轻轻地颤了颤。好像蝴蝶的翅膀在心口轻轻拍了下。蔺晨默默地抿紧了嘴唇。

    这时候的蔺晨如此拘谨,以致多年后再见,萧景琰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小馄饨变得放荡不羁又欠扁这个事实。同样的,这时候的萧景琰如此鲜活,以致多年后相遇,蔺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,为什么当年的萧景琰竟然变成了不苟言笑的靖王。

    然而此刻的他们还只是没有烦恼的少年罢了。

    “走啦,去吃饭啦。”萧景琰看出蔺晨拘谨,于是顿了顿之后又很是欠扁地笑开,“吃馄饨咯!”

    蔺晨这回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手腕子:“萧景琰!”

    萧景琰也没打算跑,闻言还笑眯眯地哎了一声。

    蔺晨握着他细细的手腕子,一时也忘了自己在气什么,在他带笑的目光里脸又涨红了。萧景琰盯着他又笑了,“不喜欢我叫你馄饨啊?那我换一个。”

    还不等蔺晨阻止,萧景琰飞快地在他红透的脸上掐了一下,“——糖葫芦。”然后挣开他的手,又哈哈哈地跑远了。

    蔺晨没追他,冰冰凉的手掌捂住自己滚烫的脸。

    好奇怪,根本不生气哎。

4/

    午饭后,萧景禹很是和蔼地跟蔺晨聊了一下,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近况,蔺晨回答得也很有礼貌。最后萧景禹叹口气,很是遗憾地表示道,恐怕后面这三个小孩儿的空闲时间都不多了,霓凰准备回云南,林殊和萧景琰既要忙春猎筹备的事宜,又要准备分别出征梅岭和东海。

    蔺晨心里难免有点不舍与遗憾,最后却也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萧景禹看了眼身边乖巧坐着的萧景琰,景琰垂着眼睛抿着嘴角,手里的茶一点都没喝,这明显是不开心了。于是当哥哥的心里一软,就这么许了他们下午半天空闲。

    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去处的时候,萧景琰笑得还很有些得意。林殊抓着他的手赞叹,“景琰啊你真是……出师了啊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手就被蔺晨一巴掌拍开了。林殊揉着自己挨了一掌的手,撇撇嘴,提议道:“正好四个人,不如去练兵场后山吧?”

    练兵场后山是他们几个常去的地方,一般是萧景禹或林燮对他们进行的考核的地方。或是布置阵法,或是与士兵对抗,反正那地方对他们来说熟悉得很,蔺晨策马跟在萧景琰身边听了一路,其实他未必觉得那地方多有趣,只是萧景琰神采飞扬的样子太过好看,让蔺晨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。

5/

    萧景禹果然不会平白无故放他们半天假,萧景琰在山下勒住了马,看着树枝上飘荡的旗子很是头疼。

    林殊也看着那一红一蓝两面旗子沉默了一会儿,问道:“还用分组吗?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霓凰已经很自觉地策马停在了林殊身侧,非常开心地说道:“我要蓝色的!”

    萧景琰微笑着示意她自便,又看了眼身边的蔺晨,“跟我一组没关系吧?”

    蔺晨拽着缰绳耸了耸肩,萧景琰扯了下缰绳让跃跃欲试刨蹄子的爱马冷静一点,安抚地拍着马脑袋对林殊说:“那一个时辰之后,带着旗子在这里见。”

    林殊哼了一声,“这次我拿的旗子肯定比你多。”

    萧景琰笑道:“走着瞧吧。”

    霓凰一声欢呼,率先策马冲进了树林里,林殊紧随其后。萧景琰和蔺晨留在原地,对视一眼,蔺晨轻咳一声,“你先。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好让的?”萧景琰哭笑不得,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蔺晨跟在他后面进了树林。

    今年春天来得晚,但还是有不少光秃秃的树枝已经开始抽芽,枝干上缀着嫩绿的芽苞,无数个旺盛蓬勃的小生命从寒冬里探出头来。蔺晨催着马慢悠悠地走,在马背上仰着脸看头顶的树枝。萧景琰跟在一边,左顾右盼的看起来比蔺晨还悠闲几分。

    “你不急着找旗子?”蔺晨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急。”萧景琰甚至打了个哈欠,树枝筛下的光影投在他侧脸上,他就仰着脸去感受那一点阳光的暖意,“……让霓凰赢一次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是林殊跟她赢得更多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有时候可不一定。”萧景琰有些小狡猾地笑了下,“毕竟他俩凑在一起,总会有一边拖后腿。”

    看着老老实实的,其实心眼儿也不少。蔺晨默默地打量他两眼,这人吃完饭之后就一直懒洋洋的眯着眼睛,时不时打个哈欠,连带着自己都有点犯困了。

    他们俩就这么扯着缰绳在林子里晃荡,时不时聊两句,对话中间不可避免的沉默也舒适宜人,萧景琰在马背上晃着晃着眼睛就闭了起来,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。蔺晨见前面不远处的树枝上飘荡着一块鲜红的旗子,又看萧景琰昏昏欲睡的模样,还是决定自己去取那面旗。他轻声催马往前小跑几步,离旗子的距离不近不远时放慢速度,就要直起身子伸长手臂去抓那面旗,岂料旗子下面有个捕兽夹,马蹄踩中了机关,虽不至于夹伤,但是也吓了一跳,顿时就两只前蹄高高抬起,还伴着一声受惊的嘶鸣。

    蔺晨的马这一叫不要紧,倒是把后面跟上来的萧景琰的马吓到了。两只前蹄也是一抬,刚刚睡着的萧景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掀下了马背。

    “景琰!”蔺晨拽住缰绳,可马儿与他不熟又受了惊,根本拉扯不住,情急之下蔺晨只得看准时机翻身下了马,他身法轻巧地远远落地,马儿没了束缚,顿时撒开四蹄就跑远了。蔺晨没去管它,急忙赶到萧景琰身边。

    萧景琰明显还没反应过来,坐在地上发愣。马儿也知自己闯了祸,在他身边焦躁地喷气,用脑袋去拱萧景琰的颈窝。

    “景琰?”蔺晨多怕他撞伤了脑袋就此痴呆,抓着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晃,“景琰?”

    “啊别晃了……”萧景琰拍拍他,“你冷静点,我没事。”又转过脸去拍拍自己的马,“乖,你也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有没有摔到哪里?”

    萧景琰动了动脚,“嗯……好像崴到脚了。”

    蔺晨皱着眉去脱他的靴子,萧景琰立马把腿收回来,警惕的看着他:“你干嘛?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帮你看看,崴伤这事儿可大可小,要是拖久了可不好治。”蔺晨耐心地给他解释,大概是长年跟着父亲看诊锻炼出来了处变不惊的冷静,这几句话很让人安心,萧景琰本来也没防着他,就伸直了腿随他去了。

    蔺晨帮他脱了鞋袜,又卷起裤腿,手指碰了下他瞬间冰凉的肌肤,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,轻轻搭在他身上。蔺晨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,最后从袖筒里掏出瓶药,直接洒了半瓶再给他揉开。萧景琰疼得直抽气,“不是……先热敷吗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爹配的药,救急用的。”蔺晨语气冷冰冰的,萧景琰也不敢再跟他顶嘴,过了会儿伤处疼得没那么厉害了,他就试着动了动脚腕,“哎?好像不痛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别乱动。”蔺晨按住他,帮他把鞋袜又小心翼翼地套回去,“……好了,现在慢慢站起来,这边别用力。”他架着萧景琰的胳膊又揽住他的腰,把人从地上轻轻地扶起来。萧景琰被他搂得有些别扭,不大自在地单脚跳了跳,“……好了,我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蔺晨皱着眉说:“我抱你上马……”还没说完,一团黑影兜头罩了下来,他手忙脚乱地扒拉了半晌,才把厚重的披风从头上摘下来,就这么会儿的功夫,萧景琰已经跨在了马鞍上,正垂下脸看他。

    蔺晨怒道:“你别以为脚腕不疼了就是伤好了!瞎折腾后面有你受的!”

    萧景琰撇了撇嘴,“让你抱,丢脸。”

    “嘿?”蔺晨颇有些无语,一时气急也忘了自己的位置正处在下风,“脸能当饭吃?”

    萧景琰无法反驳,只能干瞪他。

    岂料他圆着眼睛红着脸这么一瞪,蔺晨倒是刹那没了气焰,望着他喃喃道:“……还真能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萧景琰没听清楚,也没在意,“再不上来我可走了啊?”

    蔺晨没说话,有意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,于是提气平地而起,又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上,从身后环住了萧景琰的腰。萧景琰不知怎么被他这么一环险些栽下马去,赶紧定定神把缰绳拽紧,又想起刚才这人潇洒利落的身法,由衷赞道:“你功夫真好。”

    蔺晨没成想这人心宽至此,一时也有些羞赧——毕竟刚才落下的时候失了准头,半个屁股硌在了马鞍翘起的边缘,现在还钝痛着。于是又往前挤了挤,贴着萧景琰的背。

    “你你你——你别挤了!”萧景琰突然大声叫住他。

    蔺晨下巴架在他肩上,以为他马蹄前面碰到什么了,探着脑袋往前看,“怎么啦?”

    萧景琰却别开脸,“……你屁股大,我快坐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的时候,从脸颊到耳根都泛上一层薄薄的红,蔺晨盯着那浅红看了会儿,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,于是松了松自己的胳膊,又与萧景琰拉开点距离,不动声色地问他:“这样可以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萧景琰低低地回了一声,一抖缰绳接一声轻喝,马蹄声在山间达达地响起来。蔺晨虚虚环着萧景琰的腰,马背上空间有限,他再怎么往后挪、萧景琰再怎么往前躲,颠簸的时候,两个人的腿总是不免碰在一起。他感觉到萧景琰整个背都是僵直的,但他竟然在这种尴尬里觉出一种欣喜。

    心跳得有点快,跟着越来越快的马蹄声。

    萧景琰的背挺得太直,没一会儿就有些累,略略放松下来。刚才出了一身汗,现在这么一吹风,顿时觉得有凉意从脖子渗进了衣服里,不由缩了缩肩膀。

    然后肩上突然一重紧接着一暖,脸侧有毛茸茸的东西一阵一阵地挠——蔺晨把披风又给他披上了。

    萧景琰抿抿嘴唇,没有拒绝。

    两个人的头顶是抽了新芽的树枝,伸展着、交错着,阳光明媚的落下来,包裹着少年们似懂非懂的心事。

6/

    出兵前的这些日子,萧景琰都被萧景禹按在祁王府里养伤。萧景禹忧心忡忡地看着弟弟,真没想到这家伙骑个马都能摔伤腿,独自率兵去东海真的没问题吗?祁王殿下今天也在为了景琰而操心。

    林殊和霓凰忙得脚不沾地,前后来过两次,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。萧景琰一边整理要带去东海的文书,一边又觉得孤单且心浮气躁——七天过去了,出兵的日子近在眼前,可蔺晨再没来过。那天他们同骑一马回来,蔺晨木着一张脸嘱咐他乖乖养伤,临走前还很是不放心的一直念叨祁王府里的大夫,再三确认过药方才离开。

    萧景琰不认为蔺晨就这么放心让自己养伤自生自灭了,可事实就是,他没再来过,林殊和霓凰也没空过来,萧景禹更是忙到焦头烂额,于是萧景琰也无法打听蔺晨的消息。他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蔺晨说的那句陪他去东海——就算不能陪他去,送送他也是好的。

    可蔺晨没来。

    又过了两天,萧景琰可以自由走动之后,才隐约听人提起,蔺晨大概是有急事赶回琅琊山了。

    难怪了。早有所料,却难逃失落。萧景琰本来也没把那句话当真,却还是放在了心上,毕竟谁规定的只有真话才能被放在心上?可是失落遗憾之余,又难免替蔺晨担忧——到底是什么急事让他匆匆忙忙地就回去了?萧景琰心不在焉地吃着小馄饨,一个不小心,舌尖上被热汤燎出一个泡。

    啧,火辣辣的疼。直到在城门下率兵离开金陵时也没消下去。

    萧景琰催着马往前,跑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——灰蒙蒙的天空下,只有一道巍峨的城墙。前路茫茫,金陵城里的一切,终究是被他甩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少年不识爱恨,连分别和伤心都懵懵懂懂。

    时间年月翻着页过,这一年这一页写下的,慢慢就被压在了下面,想再翻出来回忆,又因为记得太凌乱太潦草而踪迹难寻。到最后,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印象,好像那年金陵城里的春天来得特别晚。

    那年的花也开得特别迟,还来不及看,人就散了。


—【完】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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